诗歌坊
  • 沈浩波   5976阅 | 换页 | 返回 | 收藏 | 电脑版

  • 没有其他什么人了走廊里安静得出奇有些冷仿佛堆满了积雪。

    雨的哗哗声像一柄巨大的扫帚将人们冲刷进各自温暖的房间。

    这么大的雨在干燥的北方多么少见这使我想起南方我那温湿的家乡。

    可现在我在北京我已习惯了在尘土中奔走风沙袭击着我的眼睛。

    我日复一日在这鬼天气里操劳阜成门的空气指数每天吓我一跳。

    但我毕竟看到了这场雨它干得多棒多么干净利索

    它冲刷得我心里痒痒的,仿佛这雨点竟在轻轻抓挠我的肺腑和心脏。

    呵天哪怎么回事我竟有些冲动我竟想对着雨水抒情。

    多么可怕我知道我不该在雨中抒情我的教养告诉我

    别对着落叶伤感别冲着夕阳发呆

    这会使你苍白的脸看起来益发可笑你看上去像个昏了头的可怜虫。

    真的我严格遵守着这些没有人发布的律条这使我看起来有很大进步

    适应了这个时代;这使我看起来彬彬有礼像一个正常的有头脑的主儿。

    可今夜我这是怎么啦,在这大雨茫茫之中,在这雨声不经意的冲撞中,

    我竟无端地想起远在故乡的父母,呵,白发的双亲,你们可知道,

    远在北京的儿子此刻的心情,儿子今年毕业,就将留居京城,

    可能一年,都难回去一次,就像我那在上海工作的哥哥一样,诗人徐江说,

    眼看着世道人心一天天真实,可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真实中,我失去了我的南方

    失去了我的故乡,失去了故乡连绵的雨水,失去了故乡白发的爹娘,

    独在异乡为异客,失去父母的儿子,永远在世道的真实中流浪。

    父母呵,到现在我都学不会喜欢国安队,我知道,工体不是我的球场,

    呵!我又一次陷入无来由的为前途和生计的怔忡,我又一次无来由的

    为一些不可言说的情绪激动。呵,星散的友人,呵,初恋的情人,

    呵,那消逝了一年又一年的互换的眼神,呵……

    即使是现在我所能把握的一切,我又怎能知道他们不会在某个时候,

    某个月转星移的夜晚离我而去,或者被如今夜这般

    淋漓的大雨席卷而去,消失了,忘却了,变成了风雨中的一杯尘土了。

    呵,这是我大学四年即将终结的时候,宿舍里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个兄弟,

    昨天我们还在一处喝酒歌唱,过不了几日便将各自为前程奔忙,

    小六和老大到广州执教;老五和二哥去往浙江,一个杭州,

    一个温州,也是两地茫茫;我和老四留在北京,而我们

    最小的兄弟,他独自一个人去了大连湾寒冷的战舰上。

    呵……对不起,我俗了,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,

    我俗了,我居然在抒情,我居然像我所不喜欢的诗人那样,

    婆婆妈妈了一把。原谅我吧,这么大的雨,这么凉的夜,

    我不知道,我该如何逃避我易于伤感的命运

    1999,4,12于铁狮子坟西北楼433室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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